[礼猿] 暗夜 7

十三

有些鸟儿是笼子关不住的,因为它的羽翼太美丽了。

宗像礼司和伏见猿比古并肩走在通向s4总部的街道上时那样想着。

仍残留着昨夜战斗痕迹的地面看上去一片狼藉,灰蒙蒙的天空阴沉暗淡,大片的乌云郁积在好像伸手可触的位置,街旁的树木干枯萧瑟,留冬的乌鸦成群的聚在枝头,经不起一阵寒风吹过,它们发出让人心烦的沙哑叫声。其中一只飞落至倒在路旁的尸体上,啄食起来。

“等……!”

“没用了伏见君,人已经死了。”

更多的乌鸦扑腾而至,黑压压的一片覆盖在连鲜血都已干涸的冰冷尸体上。这是他们在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上碰到的第二十一具尸体,伏见觉得这大概是他至今见到的最大规模的暴乱,说实话他有些想吐。

宗像带着疲惫的温柔摘下伏见的眼镜并放进自己的口袋,“伏见君不要再看了,我不希望这些东西脏了你的眼睛。”

“他是……我们的人?”

“不,是昨晚制造暴乱的犯罪分子,是我杀了他。”

“黄金之王派他过来的?”

宗像摇摇头,“是夜刀神狗郎。我似乎在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他。”

伏见张口想继续询问,但宗像已经在模糊的视野中渐渐走远。失去了眼镜后眼前的世界变得混沌不清,伏见控制住因为视线模糊而被路旁台阶拌住的身体,但脚下还是失去了平衡,他的膝盖狠狠地撞到了路灯现在火辣辣的疼痛着。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表示软弱的语气词。病愈后的第一天工作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

“既然一时半会走不了,我扶你?”

“请您不要总是这样愚弄我……”伏见别过脸不让对方的蓝色落入自己的视线,“眼镜,请还给我。”

“我从来都没有愚弄你的意思呢,伏见君。”宗像从几米开外的地方走了回来,握住伏见的手时像是试探一般的小心谨慎,“我不愿你因为污秽之物而产生疑惑。那些人有多少死于我刀下,我一人清楚便已足够。”

伏见用很大的力气回握对方同样并不温暖的手,脚下糜烂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又踩到血肉模糊的东西了,“我不知道您经历了这些。”

“没有任何一位王能够避免这样的事情,”宗像停下了脚步,“有了战争便会有杀戮,循环往复看不到尽头。”他用着毫不在意的语气轻声说着,“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我从不会认为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会成为习以为常的事,室长。”

虽然失去了眼镜的双目看不清对方此刻用怎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伏见清晰的听见对方很轻的吸了一下鼻子。

“你说得对。”宗像的回答得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但伏见认为他知道那背后的沧海桑田。伏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镜就被对方仔细的架回了鼻梁上,“也罢,伏见君也应该看看,然后告诉我眼前出现尸体的感受。”

“……”

“伏见君既然没办法准确地说出来,那就让我告诉你,这里,”宗像拉起伏见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会疼。”

“我实在是个贪心的人,伏见君,在追寻大义的道路上竟然不愿牺牲一切……”宗像的笑容里闪过细长的忧愁和无奈,但那些脆弱的情绪很快便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逝无踪,最后化成绵远而疏离的沉默,沉郁得仿佛能立即让灰暗的天空落下雨来。

“我从不赞赏不怕死的部下,伏见君。”

“室长……”伏见被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口的沉重负担折磨得快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宗像的那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不是陈述个人喜好的事实,“您没有错,错的是让您担心的部下。”

“伏见君看样子很明白呢。”

“是。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室长,所以我明白。”

伏见再次抬眼望向宗像的时候对方似乎动了情,眼角的水痕晶莹透亮。

“我是罪人。”

“不,您不是。”

面颊上一片冰凉,伏见这才意识到雨水正从厚重的云层中飘落而下,自己的脸上早就沾上了雨水,简直就像是哭了一样。

“不管当初石板是否选择了我,我都无法逃离自己与生俱来的罪之宿命。”

“那是因为您选择的道路并不轻松。当看到亲手了结别人性命的双手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时您一定也会不断的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午夜梦回的时候会看到从未费心去记但一张张鲜明的逝者的容颜,无论是死去的同伴还是自己杀死的敌人都如昨日初见一般,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会有想要为他们哀悼的念头。但是,您没有时间犹豫或者迷茫,因为……”伏见这次把宗像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在我心中,您就是正义,”伏见停顿了片刻,为的是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一直都是。”

宗像不易察觉的笑了,“当初真不应该让你拔刀的。”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室长。”

伏见拿出雨伞遮挡雨水。

“室长,您靠得太近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伏见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实际有效的反对动作。

宗像从伏见的手中拿过伞柄,不可置否地笑了,“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嗯?”

“你原来的办公室因为长期不用如今积满了灰尘已经被当作了储物间,”宗像无视了伏见通过格外用力的捏了自己的手传达的无声抗议,“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便勉为其难的将自己的办公室分四分之一给你,伏见君。”

“啧。”

宗像在日后想起少年的这个改不掉的口癖都会不自觉地扯动嘴角,他承认自己喜欢少年在说出那个音节时自然而然蹙起眉的略带孩子气的模样,虽然脸上表情万般无奈,心里其实……是欢喜着的吧。尽管这么长时间以来少年第一次说的时候是一个阴沉惨淡的清晨,尽管周围横尸遍野满目狼藉,尽管他对于自己失去的两名得意部下的死亡仍然不能释怀,但是宗像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心里泛起的想把他宠到连自己都发腻为止的那种心情。

伏见的早熟原本一直是让宗像心疼不已的原因,但今天宗像第一次觉得那似乎并不坏。

既是他让少年握起刀,怎么说他也得负起责任呢。

青色火焰从来不应该熄灭。羽翼漂亮的鸟就应该自由飞翔。

十四

*尊多出没请注意

宗像礼司曾经被周防尊问过是否相信命运的问题。

那是几年前他们先后被石板选择为王的时候,宗像记得自己当时冷着眼嘲讽了对方的多愁善感。而就在几周前那场大规模暴乱的前夜,宗像没有拒绝Homra二当家草薙出云的要求,去拜访了一下他以前经常去的酒吧。然后他又被问到了相同的问题,只是提问者金色的瞳孔中不再书写着年少轻狂。

宗像后来细想起那几年的纷乱往事时才注意到,那大概是周防尊遇到十束多多良并没多久的日子,也许他本人都未曾发现,那段时间他赤色火焰的力量柔和了不少。

他还记得有一次因为公事不得不在开店前就敲开了Homra的门,店里周防正不知为何暴怒着,右手燃烧起的火焰染红了他的大半张脸庞。草薙见了宗像后求助似的指了指周防的方向显然希望他做些什么。宗像点头答应,可还没等走近那头被惹怒的雄狮,十束抢先一步沿楼梯跑了下来,然后他毫无畏惧地握住了周防的手。

不光是宗像,连草薙也惊呆了。周防手上的火焰因为十束的触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像是感谢也像是寻找慰藉一般,周防把十束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宗像之后也并没有打听周防是因为什么那样生气,但他知道自己从此便不用时常往Homra的酒吧里跑了,也知道多年的故交周防尊从此找到了栖身之所。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在下班时间访问那家酒吧的理由,宗像却实际上并没有清闲多久,因为几年后便传来了十束被抓的消息。周防在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拨通了他的终端,通过电波传来周防不再吊儿郎当的声音,宗像甚至可以想象之前自己从未见到的对方如坐针毡的焦急模样,宗像意识到事情并不太妙,于是挂断了电话后就找到了周防并毫不客气的把他关进了s4的监狱。

他太了解他了。宗像给周防戴上手铐时愈发认定那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实。

宗像知道自己愿意帮助周防的理由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多年的挚友。

他们拥有相同的眼睛。他们拥有相同的心思。他们都拥有相同的,可以不顾性命去守护的氏族。

半年后十束被救出来的那天,周防露出了宗像从没见过的温柔的笑。

宗像看着夜色中周防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原来那个暴戾的男人还会那样笑啊,接着他就突然很想知道在知道伏见没有跟随十束回来后自己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那时他只觉得心脏颤抖得厉害近乎疼痛,根本没有余下的心思去掩饰。

后来十束终究还是被杀

了。下手的是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斯曼。周防气得做了所有可以发泄怒火的事情,就差把自己也焚烧殆尽了。和十束不同,宗像无法在不造成伤害的情况下阻止周防。火焰相碰,总有受伤的一方。

他花了三天让周防冷静下来,自己的遍体鳞伤他并没怎么在意,只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耐心就要被磨光了,他一直挂念着仍在病院里躺着的自己最中意的部下,两头分神简直要把他逼疯。第三天中午时,周防的力量已经稳定下来,他终于在不断的回忆后找到了让自己近来持续不安的源头——他突然意识到伏见心脏附近的那道伤痕实在太过规整,根本不像是被参差不齐的礁石所划伤的。

少年握刀的姿势是他亲自教的,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如今再想起那日在暴风雨席卷过后的大海里找到少年的情景,宗像回忆起了当时少年右手的姿势。

宗像再一次去了那片海。他到处向当地的渔民打听,但似乎没有几个人记得两个月前那场暴风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正当宗像就要放弃时,一个年长的渔民兴许起了同情心便告诉他自己也许可以提供一些情报。他说这附近本是旅游胜地,却因为自杀者人数过多而沾染上了晦气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说。但两个月前的那一天,好心的年长渔民说因为那天是非常罕见的暴风雨所以他记得非常清楚,在这一带最高的悬崖上有人跳了海。

宗像之后在那个悬崖上找到了一把每一个s4成员都拥有的精致小刀。上面用漂亮的小楷刻着伏见猿比古的字样。

他觉得心脏要裂开了。

天呐。他才明白自己原来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行。

赶回s4时他在路上碰见了出来买酒的周防尊,后者见他脸色十分不好便好心陪他走了一段路,“不要和我犯一样的错误,宗像。”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了摇晃着从酒吧里走出来的伏见。

宗像当时只想快点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或许他早就有了囚禁少年的意图,只是那些琐碎的念头碰巧在那天如汹涌的洪水一同迸发出来了而已。他并不希望邀请对方同居是以那样的方式实现的,但是……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早该意识到少年若是真心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仅仅收起刀具或者将其反锁在屋内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那天又非常难得的早退了。

若说少年跳下悬崖时宗像并没有真正看到所以只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已,那么,当宗像处理好暴乱后匆匆赶回家发现伏见满脸泪痕,想要用曾经用过一遍的方法再次逃避一切的时候,他无法否认,自己有一瞬闪过和他一同死去的想法。

但是他不能。

他向来讨厌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在没有理清事情的脉络之前,他不允许逃避的选择项产生。伏见可以崩溃,他不能。

他原本以为那个平日看起来慵懒任性的部下知道自己的心情。即使他并没有说过。他本不应该给那孩子任何承诺的。十束多多良已经死了。周防尊告诫他不要像自己一样重蹈覆辙。

他没有完全按照周防的建议行事并且他觉得并无不妥,但,这样让他无能为力却又摆脱不掉的不安,到底是什么……?

宗像礼司仍然可以承认自己不相信那些都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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