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猿] 暗夜 1-2

风平浪静。迎着朝圌阳渐渐明晰起来的海平线抹去了前夜所有的痕迹。当地渔民说昨夜的疾风骤雨还弄得他们提心吊胆今天的状况。但是,看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没有问题。

风也停了,海面平静得几乎没有一丝波纹。但平静却并不是趋于一切的状态。

宗像礼司的镜片上沾着些细小的水珠,这让他的视线受了些影响;他的衣衫也因为方才的奔跑不似平日那样整齐,但他没有理会那些,他此刻微微颤圌抖着,试图握拳的右手因为太过震圌惊而使不上力。某种强烈的情感就像要把心脏也撕圌裂开来般的翻滚遍他的全身。

是怒气。

风大了起来,眼前的海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开始不断翻腾。

宗像再次试了试刚刚从大海中捞起的这个人的呼吸,已经微薄得像是死人一样了。而眼前少年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青色制圌服凌圌乱不堪,他的身上到处是被礁石刮伤的血痕,他微弱的脉搏让人怀疑他是否仍然活着。

宗像礼司早就已经不准备原谅自己了。

这个城市并不安定,暴圌动的异能者频繁的制圌造事端。在被石板选择的那一刻,宗像就有了成为王的觉圌悟,或者在那之前,在他能够思考伊始,他就下定决心遵从自己的大圌义。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坚定不移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被任何物事影响,他相信自己一直是一个强大到心灵的战士,从来都是。

但是今天他的信念出现了毋庸置疑的动圌摇。

全身的力量就像要暴走一样快要抑制不住的爆发出来。他今天终于明白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心情了,魔鬼的冲动像毒圌品一样蚕食着他的理智,他怒火中烧,却非常明白自己不可以在这里失控,他的大圌义决不允许这样的不理智。

只是……他伸手安抚因为自己的力量波动而蠢圌蠢圌欲圌动的青星,深吸口气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怀中少年的身上。只是,不管是谁,弄伤了属于他宗像礼司的东西,下场都只有一个。

……

“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他溺水的过程中头部受到了撞击,大概是礁石或者外部攻击,病人靠近心脏处还有一道长两厘米的伤口。我们会尽力的,但是能不能醒过来只能靠他的求生意识了……”

宗像对伏见猿比古的主治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他本不应该派伏见去做那么危险的任务,但越是优秀的部下就越有身肩重任的能力,宗像一直相信那一点。更何况伏见早就超过了优秀这个单词能够包含的一切,所以无论如何,宗像都不愿意失去那样的部下。

“室长……”宗像接通了终端,那边就传来淡岛焦急的声音,“这边爆发了一起异能者引起的骚圌乱,原因还在查,吠舞罗的人已经赶过去处理了,但听他们说这次是有目的作案,犯罪者和前一阵子引起动圌乱的异能者好像所属同一个组圌织……”

“淡岛君辛苦了。”宗像没有圌意识到自己握着终端的手正因为怒气颤圌抖着,可语气却依旧平稳如常,“只有这次,请把我平日所说的仁义道圌德全部扔掉,哪怕是给他一点颜色看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只是,”宗像盯着伏见被推入的手术室顶上亮着的急救中的灯,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请至少留下他的性命,等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亲自去审。”

“是,我明白了。”

……

那段日子伏见一直在暗处偷偷调圌查与异能者有关的事圌件。

宗像于是在一次集体例行汇报总结结束后留下了伏见,后者依旧是一脸不耐烦。

“伏见君在刚才的会圌议上一直在翻阅前一段时间的案例,近来工作很努力啊。难得你有心重新调圌查已经过去的事圌件,怎么,对内部调圌查的结果不满意?”

“啧。”尽管忍耐了却最终还是先用惯常的口癖回答了,伏见垂下头不打算看宗像的眼睛,“只是随手翻翻,工作认真什么,室长说笑了。”

“我记得昨天是伏见君二十岁生日,”宗像看着伏见比往常更加明显的黑眼眶,“没有去你家抱歉。”

伏见的表情当时隐藏在逆光的镜片里,又有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宗像什么也看不见,只不过那时候伏见剧烈的颤圌抖着,双手握拳却一言不发,然而抬起头来时却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宗像本以为会看到哭泣或是愤怒这类更加激动的情绪。

“室长平日忙,能费心记得一个小孩子家的生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伏见毕恭毕敬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伏见顿了顿,抬眼看着宗像,目光中有着太多复杂的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成熟,而最后一点符合年龄的光芒被深深隐藏在眼底。

“那,如果室长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失礼了。”

那毫无疑问是期待着什么的眼神。

宗像深深在心底叹了口气,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的笑着,“伏见君,今圌晚一起去喝酒吗?”

“诶?”

少年清丽的眼眸中闪烁起明艳夺目的光。明明还未到白雪皑皑的季节,可宗像却在那双瞳孔中看到了最纯净洁白的风景。

“算是补偿你的生日,我请客。”

……

或许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闹剧,演出者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宗像一进酒吧就看到了与周围热闹气氛格格不入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的少年。他手上握着的玻璃酒杯不断随着他的摆圌弄折射圌出红色的光,鲜红血液一般的颜色。

“哦呀,伏见君来得真早,是我把六点半的约定时间记错成了七点吗?”

“不,室长您来早了半个小时。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提前喝两杯罢了。”伏见扬起酒杯轻佻的晃了晃冰块,接着他推了一杯颜色更加艳圌丽的酒过来,“虽说室长要请客,可我总还是不好意思,第一杯酒让我请吧。”

鸡尾酒被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出如同血液一般的暗红色的光,却被杯口的一小片柠檬柔和了色彩,“伏见君真是好兴致,但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喝ВLOODY MARY。”

“只是觉得那种颜色很新鲜便要了两杯,请。”伏见单方面碰了一下推到宗像面前的杯子,“今夜若是我一个人回不去的话就麻烦您了。”

宗像只是笑笑,并没有碰酒杯一下。

“室长这样拒绝部下的好意,以后谁还会和您一起来喝酒?”伏见耸了耸肩,把那杯酒挪到了自己跟前,“不好意思,麻烦两杯清酒。”

“单独和部下喝酒这种事,伏见君你是第一个。”

“是吗?那还真是荣幸。”

宗像承认伏见侧过头来向他笑的时候有一刹那的失神,少年真的极少那样纯粹的笑,眉眼里满是让人醉心的温柔,只是那些柔圌软的情愫转瞬即逝,等回过神来少年已经重新换上了妖冶的笑容吻住了他的唇。紧接着就是带着少年味道的ВLOODY MARY,他真是难得的主动,都让宗像产生了被攻城略地之感。

“怎么样室长,我的品位还不算差吧?”坦率的抹去方才激烈亲圌吻时没来得及咽下的津圌液,伏见像是蛊惑人心一样的舔圌了舔嘴唇,“室长您真是太严肃了,还怕我给您下毒不成?”

“并没有那回事。”宗像接过伏见手中盛着鲜红液圌体的酒杯,“只不过不喜欢这种颜色罢了。”

伏见微笑着看宗像饮下酒杯里的最后一滴液圌体,“我和您的想法恰恰相反,似血的鲜红才是最纯粹的呢。”


伏见已经昏睡了一个月了,没有丝毫要醒来的预兆。

针眼密密麻麻的遍布他的手背,细长的管子插在他的喉圌咙里帮助他呼吸,精密的高级仪器在一旁滴答作响,时刻监圌视着他身圌体的情况。

宗像第一次看到伏见那副模样时恨透了自己,心里正盘算着等他醒来后如何补偿他,结果被医生告知那个他最钟爱的部下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真不敢相信第二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

那天似乎下了一夜的雨。

“室长……求你,”

喝醉酒的伏见梦呓一般地在宗像耳旁喃喃自语。酒醉的红晕此刻已经完全褪去,少年苍白的脸色挂着连日熬夜加班的憔悴,他的左手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料,就像无法顺利呼吸一样地大口喘气。“室长。”

“明天的任务……”伏见看起来并没有清圌醒过来,他的眼睛里还残存着醉酒者的空洞迷离,但没有焦距的双眼却分毫不差的盯着宗像的脸,“请让我去。”

“任务已经有了适当的人选,并且已经安排下去了,临时改变并不是我的风格,伏见君应该清楚。”

“您总是这样一个人背负着一切呢,”伏见似乎从酒精的力量中挣脱了出来,他紧紧圌握住宗像的手臂,“我知道这次的任务只需要一个人,但是难道不能增加一个支援吗?”

“怎么分配力量我自然清楚。”宗像不自觉的严厉了语气。

“室长当然清楚得很,也知道我会反圌对,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得的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带我出去喝酒。”伏见双手环住宗像的脖子用最暧圌昧的姿圌势贴着他的耳旁吐出这句话,少年平日清冷的声线此刻被加上了甜腻的尾声显得格外煽情。“可是,真不巧,我并没有醉。”

“我其实一直想这样做一次,但您并不给我这个机会,您真的太一本正经了。”伏见丝毫没有理会宗像的反圌对,自顾自地解圌开了对方衬衫的纽扣。他妖圌娆得就像一条蛇,危险而美丽,他带着火焰的眼神似乎要把宗像焚烧殆尽般,在暗夜中燃圌烧出猩红的火花。

一片血红。

宗像轻叹,“别闹,伏见君。”

“到了现在您还是这样不信任我,那就算了。”伏见自嘲的笑着,松开了手臂,全身脱力般的瘫圌软在床圌上。

“这次您又准备一个人去不是吗?”

“我很快就会回来。”

“别骗人了室长。尊先生被圌关在scepter4半年了,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地方就失去了安宁。一向把危险和动圌乱视作头等敌人的您竟然会坐视不管,多少次异能者的胡圌作圌非圌为您都并未严加处理便草草了事,他们都是您不能得罪的人吧。我曾经非常疑惑您这样做的理由,但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十束哥被他们捉去当了人质吧,所以您才那样不顾危险地为了……”没来得及说完的单词甚至破了音,宗像惊奇的发现伏见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带上了些许哭腔。

宗像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刻到了,于是用吻堵住了伏见要说的话,动作温柔的用手指轻拂他的脸庞,“不是的,伏见君。”

“当然,您做任何事都有您的理由。”伏见带着悲伤的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觉得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像这样遥远过。看不清,无论如何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伏见只知道他背负着他的大圌义,执著又孤傲,脚步永远坚定得容不得旁人的质疑。

“我会回来的。”

伏见心里一阵钝痛。

“请让我代替您去。”伏见的双手重新攀上宗像的后背,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但伏见仍嫌不够似的用圌力将自己靠向对方。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

“我知道。”伏见不知道自己表情有多绝望,但反正在黑夜的掩护下他很安全,他把头埋到宗像看不到的地方,于是成功的控圌制了自己颤圌抖的嗓音,“仅有这次而已,拜托了,下不为例,室长。”

那一夜似乎漫长到要把光圌明吞噬,伏见觉得自己就是献给暗夜的祭圌品,宗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像某种神秘而古老的仪式,他们例行公事一样的身圌体接圌触是只对伏见一人的责罚。他听见窗外秋蝉在声嘶力竭的鸣叫之后掉落枝头的悲鸣,雨声由小变大重重砸在玻璃窗上声声敲得他难过,窗外似乎电闪雷鸣却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暴风骤雨。这个房间里此刻根本完全看不到一点光。

宗像开始在他的身上落下细致而绵长的吻。

“三十六天……”

“嗯?”宗像停下了动作等待伏见的下文。

“您没有来这里的日子。”

“记得很清楚呢,”宗像似乎在黑圌暗中含糊的笑了笑,“伏见君这样惦念我也真是荣幸。什么时候工作上的事情也这么上心我就……”

“虽然这样说您可能会伤心,”伏见主动索吻打断宗像即将出口的话,“但您怎么想的我并不在乎,”他带领宗像的手极为缓慢的抚过自己的身圌体,碰到敏圌感圌处时他便像是刻意似的发出甜圌腻的呻圌吟,“可您不在的日子我一个人真的非常……啊……!”

身圌体深处升腾起来的对爱圌抚的渴求让伏见从心底里厌恶自己。

但伏见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实在太累了,于是便以极为煽圌情的姿圌势分开双圌腿,心里想着对方反正也看不见,“请直接插圌进来,室长。”

哀莫大于心死。

“我并不会做伤害你的事,这点你应该清楚。”

夜更深了。原本兴许残留着的微弱的光也就此消减了下去。

“事到如今您还在意那种小事吗?”伏见笑着,手指一路向下为宗像的身圌体燃起更加炽烈的火焰,他握住宗像的下圌体,意外的没有被反圌对,他在黑圌暗中毫无畏惧的凝视着宗像,手指上下套圌弄。

“已经够了,伏见君。请不要自暴自弃。”

“既然上了您的床,自暴自弃便是既成事实,室长。”

“我自以为并没有让你做过勉强的事,伏见君。”

“是,您知道我这个新人非常好用,工作上的忠心不必多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同是男人不会给您造成任何麻烦……他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肉圌便圌器?”

“伏见君!”

伏见笑了,“只是玩笑和一点牢骚话而已请您毋要当真。”

“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平日习以为常的敬语听起来格外别扭。

“从明天开始我将不再给您添任何麻烦,我将作为您最优秀的部下,为您争得荣誉,因为……”伏见紧紧地搂住宗像,声音颤圌抖得几乎无法分辨,紧圌贴着对方的脸庞上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液圌体流了下来。

“因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是室长的人。”

宗像不知为何圌在那一刻觉得眼前有无尽的樱花纷落而下,无边无际的绚烂花海中满是坠落的花瓣。

当晚喝下的酒在胃里翻腾,宗像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醉了。

害怕失去的心情再也无法掩饰,他的吻确定一般的落在伏见身圌体的各个角落。

……

“如果您还能回来的话,”情事后的伏见一脸餍足的倦怠,他轻浮的啄了下宗像的唇,半开玩笑一样的说,“我想和您结婚。”

……

宗像第二天醒来没有圌意外地发现自己双手被铐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全身无力也是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他也并无惊讶。他动了动手指,果然没有任何带着力量的火焰随他召唤,他苦笑着,“伏见君……”

身旁的床铺早就收拾整齐,昭华已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

虽然暂时失去了力量,宗像却仍凭借一向出众的体术摆脱了束缚,手铐被完整的一分为二,宗像不用看便知道自己右手靠近手腕一侧用小楷刻着伏见猿比古这几个字。



他又瘦了。缺乏营养的手臂上经脉突起,苍白的肌肤没有一点血色,打进去的东西看来吸收得并不好,只有头发似乎长得还算茂盛,刘海好像又长了一些……

伸手欲抚摸他消瘦的脸庞,宗像却在手指触摸到那片冰凉的肌肤时把手退了回来。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宗像礼司被这样强烈的恐惧扼住心口。

伏见依旧没有醒过来,除了面色更加苍白之外和却更像是睡着了。病房中除了监控仪器略显恬躁的滴滴作响就只剩下一片凝重的安静。

手指间残存着冰凉的温度,宗像觉得此刻心脏被扯得生疼,他坐立不安无法冷静,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深深的恐惧着,害怕那个便是常人称为死亡的温度。

“室长,您没事吧?”淡岛的提醒让宗像缓过神来,“您每次从医疗室里出来脸色都很不好,如果您身体不适,之后的例行总结会议就请让我替您……”

宗像摆摆手,“只是睡眠不足而已。之后麻烦帮我安排与最近事件的那个犯罪者的会面。”他略显疲惫的从制服的上衣口袋中掏出备忘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夜刀神狗郎,是吧?”

“是。即刻帮您去办。”

宗像把本子放回原处的时候想起那天伏见擅自离开时拿走了原本放在那里的地图。

然后一个人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去了黄金之王国长路大觉的据点。

至于目的,伏见自然不会弄错。那行位于地图底部的小字是宗像亲自写上去的:救出被困于地下二层012号的赤组成员十束多多良。

……

伏见猿比古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从那个很漫长的梦中醒来的那天了。

任务,失败了。

其实差一点就成功了,差一点,全怪他对那个人的在意。

进入据点的过程并不容易却总体来说算顺利,狱所的入侵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障碍,伏见破坏了监控系统后就直奔地下层。一路上他都是估摸着分寸手下留情的,只是其中有一个守卫在发现偷偷潜入的伏见后本想放声大叫,结果伏见一时心急下手过重,伏见估计他有可能半年都没有办法自由活动了,心里暗自向他致歉。

伏见对杀戮有着发自内心的憎恶。

但是……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他可以亲手斩杀阻碍那个人追求大义道路上的一切碍眼的事物,包括极力掩饰自己不该有的爱慕,包括扼杀自己心里对光明的渴求,总之他已经无法回头。

打晕了沿途阻碍他前行的守卫,伏见向着更深一层的地下奔跑,没有再踯躅犹豫,没有再费心思考那里会不会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坠落了也无妨……

十束在最里面的隔间中,见到了伏见即刻绽放出耀眼的笑容。“猿君!”他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到伏见噤声的手势便止住了话头,只是笑容更盛。

开锁对伏见来说并非难事。只是监控系统被外界力量破坏,他想自己的入侵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增派守卫也是迟早的事。

十束看起来和印象中的并无不同,若单单从十束一获得自由就开始对伏见又拥又抱的部分来看,一年未见的时光也因为十束开朗活泼的天性并没有让他们生分多少,虽然伏见几乎从头到尾只是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被动的接受来自对方的一切热情而已。

伏见并没有指望十束有多少身为人质的自觉,把乐观的情绪藏着掖着并不像他会做的事。何况虽说是人质,十束还是被良好对待的。即便不能说是面色红润,却也衣衫整洁神采奕奕。看来国长路也不愿意过分得罪了周防尊。

他们沿着楼梯一路向上,由于先前伏见已经清扫了大部分障碍所以并没有遇到多少守卫。只是出了狱所容易,离开这个据点却并不容易。这里好歹也是黄金之王的据点,又是要塞结构,伏见知道四周守卫众多,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费了一番功夫,如今要出去必是更加困难。决不会像方才地下层中那样容易逃脱,而且标志外敌入侵的警报已经响起,还不知道会增加何种新的防御措施。

伏见向东面的门迅速扔了一颗烟雾弹,随即和十束隐藏在暗处的角落看着西面的门等待时机来临。

“听着十束哥,这次救出你的意义重大,”伏见扫视四周,在确定周围没有守卫的情况下飞快的说着,“尊桑几次想要硬闯这里都被及时制止,不然……”不远处响起了机关枪扫射的声音,伏见把十束推入了更深的阴影中躲过了突然从拐角处出现的守卫,“后果不堪设想。”

“距离监控系统恢复大约还有十五分钟,”伏见看了看表,“只要在那之前突破就有机会。”

“只是……”

“只是?”

剩下的话被一阵枪声淹没。

“猿君,危险!”

子弹迎面而来,伏见却呆然站在原处没有丝毫动作,流弹险险的穿过他的脸颊。

“猿君,猿君!”飞快的将他拉到附近的柱子下,十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请小心一点!”

本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却在战场上这般失魂落魄,真是丢脸。

伏见垂下头含糊的应了一声,“抱歉,十束哥。”

责备的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十束不知道方才伏见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智才变成那样……他无法一次用言语形容那个少年复杂无比的神色,那种让人看了便会悲伤的神情夹杂着兴奋的期待,却仍然无法阻止难以掩饰的落寞恣意,但最终一切都只化成一汪平静的湖水,无风无浪。

纵然氤氲着湿气的眼眸无法一时完全恢复,因为极力想要掩藏什么而沙哑的嗓音也暴露他的情绪波动,但伏见只是清了一下嗓子,“我们走。”

明明还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却要这样逞强。

身后是倾巢而出的追兵,十束却坚信自己不会有事。

“猿君还真可靠呢。”

伏见前进的脚步似乎顿了顿,他并没有接腔。

他们一路上躲躲藏藏甩掉了不少追兵,伏见比以往更加沉默,对于十束抛过来的对话通常都非常吝啬的只给一个语气词。

“好了,”他们走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后伏见终于主动开口,“十束哥,出了树林,一直往北走出了树林美咲应该会沿途等着。”

“那猿君你呢?”

“我……”并不擅长应对十束投过来的温和目光,伏见躲闪着他的眼神,“并不顺路。”

“这样啊。”

“那个,十束哥……”

十束满脸笑意的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少年,不坦率这一点真的和一年前一点都没变啊。

“请保重自己。如果十束哥出了什么事的话,有人可是会伤心的。”

“猿君真是温柔的人呢。”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十束哥——!”

远处传来八田美咲的声音。

“托猿君的福,小美咲最近也是非常精神呢。猿君不和他聊聊?”

“不了。”

伏见明显急匆匆的向十束鞠了一个很浅的躬,转身欲走。

“诶?猿君,那可是回去黄金之王的据点的路。”

“是,”伏见侧着身体站着,为的是不让踏着滑板过来的八田看到他,“我还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伏见曾有一段时间经常独自一人在夜色中徘徊,那时美咲已经不再把大部分的视线投向他这边了。

从开始的试图改变到最终的心灰意冷经过了两年时间。

当伏见又一次在美咲和吠舞罗众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而他却插不上话的时候,他感到突如其来的耐心丧失和一阵厌烦,于是中途擅自离开索然无味的聚会,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游走到并不熟悉的街道上,周围的风景充斥着陌生的色彩。

大约是天色已晚的缘故,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而剩下为数不多的也多是行色匆匆却目的明确,他们大概都是要回家,并且……他们回去的地方有人等着他们。

伏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样想的时候向他们投去了多么艳羡的目光。

明明已经是初春了,却还是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刚好不远处有一家仍亮着橙黄灯光的酒馆,伏见便打算要一杯清酒暖暖身体。

酒馆中的人意外的并不少,依旧是让人厌烦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可那个男人却是只身一人。他坐在本来并不显眼的角落里,可伏见却不知为何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男人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又从容不迫,无论是他握着酒杯的手腕扬起的恰到好处的角度,还是即使一个人也能如此冷静自若的举止,都是浮躁的人类无法效仿的。

他身上的制服伏见曾经见过,他腰间的佩剑伏见似曾相识。那时伏见并没有对于“王”的清晰的概念,但是和周防尊的巨大而凶暴的破坏力量相比,眼前的男人冷静并强大的气场却更有威慑力。

戴着比他度数更深的眼镜,在男人不经意抬眼时镜片的反光竟让伏见产生了一瞬的眩晕感。

四目相对。

那正是鸢尾花盛开的季节,伏见觉得遇到宗像礼司便是他的劫数。

即使非常清楚男人只是礼节性的向他点头示意,可伏见还是坐到了他的对面。

……

后来伏见对八田美咲说自己如愿以偿的加入了scepter 4。

他至今忘不了八田气急败坏的揪起自己衣领时悲哀又愤怒的神情,但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哪怕是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昨天。

“你变了,猴子。”

“改变的并不止我一个,Misaki。”

如果不是一开始你的改变,我又怎么会不得不选择放弃的道路。

现在你的瞳孔中映射的就是真正的我啊,Misaki。

贪心依旧,我仍然希望你好好的看着我。虽然我或许再也没有资格用和过去相同的目光注视你了。

……

伏见决定像那个男人一样,即使一个人也美丽而强大的活着。

但自从病态的在八田美咲面前烧毁了身上吠舞罗的荣耀,那块伤疤便再也没有好过。他不会承认那是缘于他对自己施虐的习惯如同雨后春笋般成长了起来,只是武断的将之归结为那里时常的疼痛瘙痒让他难以安于现状。

……

“怎么,伤口又裂开了?”宗像礼司在伏见推门而入的时候头也没抬的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室长。”

男人继续低着头摆弄他的拼图,似乎正在为不知应该放在何处的一块拼图而苦恼着。

沉默的空气像毒药一样蔓延开来,但伏见并不习惯作率先打破僵局的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男人看着手中的拼图,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不愿再忍受麻烦上司的无理取闹,其实更是有些恼火自己总是跟不上对方的节奏而对方却一脸的游刃有余,伏见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他微微欠身准备离开。

“伏见君,我并不记得方才说过允许你离开的话。”

“如果只是询问伤口把我叫过来的话,室长,我想我已经回答完了。”

“伏见君似乎正在因为什么而不满?”

“啧。”

“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烦恼都可以和我说。”

伏见不能否认自己确实出现过惊喜的心情,可那种微薄的喜悦却在下一瞬捕捉到男人厚重镜片的背后那一簇狡黠的光之后灰飞烟灭,有些恼羞成怒,他竟连敬语都忘了用,“别把我当作小孩来对待。”

男人只是笑笑,像是宽慰他似的,换了一副稍微认真的表情,“伤口裂开了便要防止发炎,化脓了可就不妙了。”他拿过整齐得有些过分的桌子上摆在醒目位置的药膏,“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

伏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阖上门之后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动作慢了一拍的他听见了男人用忧心忡忡却仍旧低沉性感的嗓音自言自语,“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伏见君。”

真是糟糕透顶。

他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

但不可置否,那个伤疤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

……

场景变换……

这次那个男人沿着窗棱随意的坐着,难得的不是正襟危坐的姿势。他单手托腮望向窗外仍略显冷清的街道,晨风拂过他的发梢,竟生出一丝缱倦的温柔。

伏见知道自己在进入scepter 4后便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他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其实习惯本身并无大碍,只是……

“伏见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宗像收回先前放得很远的目光,笑着唤他的名字。

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神,伏见又一次下定决心要改掉在朗读报告书的途中偷瞄上司的这个习惯,迅速将视线转移到手上紧握到发皱的报告书上,他干涩着嗓子用毫无感情的语调继续从刚才断掉的地方朗读了下去。

“吠舞罗近来依旧无视律令,本月故意伤害事件12起,破坏公物事件35起,违反交通规则事件286起……”

“伏见君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分神呢。”打断他的话,宗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玩味的语气中夹杂着些伏见并不能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还是说,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无法和那种目光长时间的对视,伏见率先慌了神,“并没有,室长。”

“是吗……”宗像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不过伏见君最近还真是辛苦啊……吠舞罗不安生你自然也不会闲着呢。那个叫八田的孩子莫不是在刻意和你过不去?”

“不。Misaki那样做很大程度上是我的错。”

……

就像是硬生生的被退回了过去一般,从前的记忆接连不断的浮现在眼前。

越是之前的记忆便越是清晰,每一个细节像是长着触手一般的纠缠着他不放,他甚至又意识到了自己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事。

原来自己对于美咲的事已经可以只用已逝的执念来概括了。

原来自己从那么早就开始用那种眼神注视他了。

原来自己喜欢他到那种程度,到现在为止,仍然……

停下……

快点停下……

拼命想要发出声音,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喘不过气来。

伏见觉得自己有一天说不定会溺死在这无尽的梦里。

……

眼前仿佛有无数只昆虫在同时拍动着丑陋的翅膀……

已经不愿继续在梦中继续沉溺了……

谁,谁来……

伏见猛然惊醒。周围嘈杂的吵闹声让他头痛欲裂。

“长官,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

谁在说话。

视线模糊的厉害,全身上下都剧痛难忍,他没有力气动弹。

“少罗嗦!”似乎是那个被称作长官的男人在说话,但伏见没了眼镜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他只知道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向他走了过来,接着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满是油腻的手恶狠狠的拉扯,“这小子要是再嘴硬,就再给他多扎几针致幻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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